畢業典禮的前一天晚上,我一直試衣服,不知道該穿那一件好…..事實上帶這些孩子的最後一週,我沒有一天晚上睡好。星期一的操審會前一晚,我反覆思量,究竟我應不應讓他們畢業?表面上的日常生活表現審查委員會是全校老師共同表決該生的畢業資格,事實上,除了赫赫有名的人物之外,大部分的老師對學生的表現並沒有什麼概念,只能聽導師的陳述來決定。
所以,老師為孩子講什麼,結果可以預期。
當中還發生了曾有惡行重大的學生因快速銷過,不用進審查會,許多老師憤憤不平。一個漏洞百出,且公平性待質疑的審查會進行著,我心中的無奈與交戰就更強烈。最後有兩個孩子,我選擇了陳述事實而非說情。果然在全校未畢業的學生裡,我們班就佔了兩個。
當我知道結果的時候,憤怒與懊悔同時湧現。
憤怒的是為什麼最終大家只能憑導師之言及孩子最後的陳述與表現就判定結果。責任為何落於導師?懊悔的是,我是不是太過嚴苛,甚至害怕了起來,我該如何面對學生與家長,當想到這裡,憤怒感又起,明明有三年的時間,是他們沒有改善自食惡果,為何我要替他們背負十字架?
審查會的機制本來就有問題,學校銷過的浮濫又要叫誰去承擔,這個大洞,讓我深感無力。
終於到了最後,畢業前一天,接到了學生的電話,我坦白地告訴他,拿到的是結業。本以為他會暴怒異常,沒想到他竟只是問那何時可到校拿結業證書?我跟他說還是到學校參加畢業典禮吧,完成最後一個階段。我在想,真正想逃避,不願面對的人,或許是我。
畢業典禮當天,我選擇了輕便的運動服裝,甚至還跑到學校附近的土地廟拜拜,祈求平安順利。我很忐忑,不知如何面對我第一屆帶畢業的班。在辦公室躊躇了一會兒,還是走進了教室,原本的我想省略一切麻煩事,像替學生別胸花、頒畢業證書、參加謝師宴這些事,都想略過,或許有一種和某些孩子賭氣的情緒,自以為是地認為現在的孩子沒有人情味,也不想自作多情。想起了孟函告訴我的,妳就當自己是代導師吧,把流程走完,別想太多。
所以,我還是決定進教室去替他們別胸花。
雖然我晚進了教室,我看到,全部的孩子都在等我。
我說你們怎麼不快點別上,有人說,我們要讓老師別。當我拿起第一朵花替同學別上時,眼淚竟不禁流下。
那個總是讓我生氣、無可奈何的孩子一到學校,本是嘴巴嚷著他沒空,要我快點把結業證書給他,但最後他開始設法,問著,哪裡可以買到制服?(會場規定一定要穿制服才能進場)。他最後借到了制服上衣,我很感動他的心意,心想雖然他的服儀不整,但我一定要幫他,所以我帶他進到了會場。
還有另一個總是讓母親擔心,小聰明都用在不對地方的孩子,雖然遲到,最後還是讓我幫他別上胸花。他在典禮一開始就跑到我身邊,問我他拿的是畢業還是結業。我簡單地說結業。他只是微微點個頭,沒說什麼地離開。

這兩的孩子後來在我心上留下深刻的痕跡。因為他們是和我衝突最多的人。也是我決定不在操審會說情的孩子。我認為我對他們的教育與影響力是失敗的,當然我也覺得他們要為自己三年未符校規的行為負責。想當然耳地,我以為他們這次仍如往常,因小事自我中心歇斯底里,認為別人對不起他。在典禮中,我常偷望著他們,他們也如我想地不受控制到處亂跑,我沈溺在自己的無力感中。不過仍為他們最終有風度參與畢業感到欣慰。其中有個孩子再一次跑到我身邊,蹲下來,看著我,對我笑。我看著他,對他說,小誌,你知道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嗎?他低下頭不語,然後又跑掉了。我一直留意著他們兩個,看到小偉和許多老師握手,和同學談天,我知道他在把最後這段時間,不過他似乎有意地避著我,油然而生一些落寞與嫉妒,不過我認為這是正常的吧。
我後來拿起了手機,想留下和班上同學最後的合影。就在我拍完了照片回到自己座位沒多久。小誌拿著一束花給我,用他慣有的笑容….我跟他說,你要加油,他點點頭,慢慢地走開。我感受到孩子的心,比我更有力量。那力量究竟從何而來?是他看見了我的努力嗎?是他明白自己以往的輕狂叛逆終已過去?我想這一束花背後所代表的感情不是輕易一兩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然後是小偉,拿著一束花,用不善表達的姿態,送我。在我以為他們已背棄了老師,抑或了解到老師最後對他們的判決所以採取對我背棄的時刻,這兩個沒有拿到畢業證書的孩子,送了我在我的第一屆畢業典禮中的兩束花。當我拿著小偉的花,眼淚忍不住又流了下來,他也不禁流淚,然後坐到了我身旁。我哭著跟他說對不起,我三年來沒有能力把他教好,但是他本質是善良的,希望他加油,未來的路上好好發展。他對我點頭,但不願看我,或許是不想讓我看到他眼中的淚。
那是我收到最有情意的兩束花,也是我不會忘記的回憶。
在兵荒馬亂、人人自危、罵聲雜沓的教學現場,這兩個孩子的舉動,給了我最好的教育,讓我知道努力是有人感受的到的,面對才能克服一切。而真心就是最好的教育,謝謝謝小誌、小偉,我不會忘記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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